夏至一到,北京的日头便有了最炽烈的模样,可偏偏在西城区这片叫做陶然亭的园子里,藏着一汪能把暑气泡软的清凉。穿过朱漆园门,蝉鸣还在树梢上较劲,湖边的风已抢先一步涌过来,带着荷叶的腥甜和水汽的润,瞬间抚平了路上积攒的燥热。
沿湖的垂柳早把枝条垂到水面,绿得像被晨露浸过,阳光透过叶隙筛下金斑,在青石板路上晃晃悠悠地游。穿蓝布衫的老人摇着蒲扇坐在柳荫里,手里的收音机正播着《游园惊梦》,咿咿呀呀的调子混着风里的荷香,倒比冰镇酸梅汤更能解腻。不远处,穿碎花裙的姑娘举着相机蹲在岸边,镜头追着一只停在荷叶上的红蜻蜓,裙摆扫过青草,惊起几只蹦跳的蚂蚱。
转过玉带桥,一湖荷花忽然撞进眼里。这哪里是开花,分明是把整个夏天的热闹都拢在了水面上。粉荷开得最是张扬,花瓣尖染着胭脂色,往下渐变成奶白,像刚剥壳的荔枝,被正午的日头照得半透明,连花蕊里的金黄都看得真切。白荷倒显文静,花瓣素得像宣纸,却在边缘勾了圈极淡的绿,风过时轻轻颤动,像月下摇着团扇的闺秀。还有些半开的花苞,鼓鼓囊囊地挺着,红的如烛,白的似玉,憋着股劲儿要把夏天的秘密全抖出来。
荷叶更不必说,挨挨挤挤铺了半湖,大的如伞,小的似盘,叶缘卷着些俏皮的波浪。水珠在叶面上打滚,被阳光照得像碎钻,偶尔被风推得滚落水中,“咚“的一声,惊得躲在叶底的小鱼甩着尾巴窜远了。水下的茎却不声不响地竖着,把淤泥里的养分往上送,难怪古人说“出淤泥而不染“,原来这清白的风骨,早藏在水下的坚韧里。
画舫在荷丛中慢慢游,木桨搅碎了水面的倒影,蓝天、白云、粉荷、绿柳全成了揉皱的锦缎,随着水波晃晃悠悠地漾。船娘戴着草帽哼着小曲,竹篙一点,船头便拨开一片荷叶,惊起几只白鹭,扑棱棱掠过水面,翅尖扫过花瓣,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。舱里的孩童伸手去够最近的荷叶,被妈妈笑着拍开手:“小心茎上的刺,扎手呢。“
岸边的石径上,游人三三两两地走着。白发夫妻互相搀扶着,老先生指着最大的那朵粉荷说:“还记得不年轻时第一次约会,你就穿了件这样颜色的的确良衬衫。“老太太嗔怪地拍他一下,眼角的皱纹里却盛着笑。穿校服的学生背着画板坐在石阶上,铅笔在纸上沙沙地响,想把这满湖的绿与红都收进画里,却总觉得少了风里那缕说不清的香。
暮色漫上来时,荷花渐渐换了模样。夕阳把水面染成琥珀色,粉荷成了胭脂红,白荷镀了层金边,连荷叶的绿都深了几分。蝉鸣渐歇,蛙声四起,与远处的琴声应和着。晚风掠过湖面,荷香更浓了,混着岸边槐花香,漫过朱漆栏杆,漫过青石板路,漫进每个离园人的衣襟里。
走出园门时,回头望了一眼,月光已悄悄爬上湖心亭的飞檐。想来这满湖的荷花,夜里该更热闹吧?说不定风会提着裙摆来赴约,露会躺在荷叶上听花说悄悄话,而那些没来得及开的花苞,正攒着劲儿,要在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,悄悄把夏天的梦,全绽成花的模样。
作者:赵 鲁
编辑:徐爱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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审核:吕正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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